第十八章只是，刚刚雷霆军才从大家身上收走了所有的钱，凑了五十块钱拿给纪挽眉去买东西。现在兄弟们一个个的口袋空空如也，身上哪儿还有钱呢？一问掏钱，大家就面面相觑，不说话了。周鹏道：“老大，咱们现在身上都没钱了啊。”雷霆军也头疼地抓了抓头皮，摸着又粗又硬的短发，眼里眸光深邃，丢下烟头用鞋底狠狠碾了一脚，半晌才道：“先去找老肖，他那儿应该还有钱。”老肖就是雷霆军他们四人宿舍里，那个书呆子。平时这些吃喝玩乐打架逗鸟的事老肖不怎么爱参与，人也比较安静本分，平时不上工的时候，就是回到宿舍帮大家做做卫生，打打开水，看看书。他一直在存钱，准备报夜校班考大学的事，他们整个寝室的人都是知道的。现在，估计也就老肖手里能一次性拿出百十块钱了。可，那笔钱，毕竟是老肖用来报夜校班的。大家都有点迟疑，用了老肖这笔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他填上呢。这时候，大家一个月的工资加上杂七杂八的补贴和加班费，也就不过七八十块钱。勤快肯干的，高点的能混个百来块钱。但这些人里，除了雷霆军，都是有家人的，发了工资第一件事都是得先往家里寄钱呢。外面的人，真以为他们这群混子是游手好闲的混子，但其他都是穷苦家庭出来赚辛苦钱的年轻人而言，谁都不容易。一般发八十，就得寄个三十四回家，自己留一半在手里花。毕竟这时候厂子保持住，有食堂补贴，只要一般不大受打击，三四十块绰绰有余够用了。毕竟八八年代物价地，底层工人，在东方厂给的工资已经算高点了的。当然，要是干到像王主任那种级别的，怎么着也有个两三百块的。雷霆军便道：“没事儿，让老肖拿出来先给兄弟垫着。我这个月多干点，下月发了工资再还他。还有你们的，都一并记上！”雷霆军这人耿直，仗义，拿兄弟当自己人。也就是他这样的性格，所以大家都愿意跟他混，叫他一声雷老大，以他的话马首是瞻。雷霆军说要还，那必然会还。于是大家就不再多话，派了腿脚跑得快的孙晓军回宿舍去找老肖。但这个时候，靠在墙壁柱子沉默抽烟的雷霆军，心里涌起了更深远的想法。在东方厂上班，虽然日子是过得轻松，狐朋狗友，一呼百应。混一天是一天。可他喜欢纪挽眉，想跟她处对象，将来还想跟她结婚。虽然现在说这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但雷霆军作为一个男人，自然而然便会往那方面去想。他今年都二十四了，若还是在厂子里这样混着，每个月拿个百八十块的工资，将来怎么养活纪挽眉？纪挽眉是纪厂长的掌上明珠，别说他爸不会同意，就连雷霆军自己也不同意，让纪挽眉将来跟着他吃苦受罪。喜欢一个女人，就要给她最好的，让她跟着自己享福，过好日子。况且纪挽眉本就出生在那样优越的家庭里，凭什么纡尊降贵跟着他这个穷小子雷霆军吃苦呢？在最初的兴奋情绪冷静下来后，雷霆军不由得开始想这些现实问题。她说要他考上大学，其实也是希望他能在事业上更上一层楼。在东方厂里，是一眼就可以望得到头的生活。就好比王主任，今年四十出头了，混了十几年，总算混到了个主任的位置，可也不过是拿个二三百块的工资，养家糊口而已。要想真正过上有钱人的好日子，那还差得远呢。前几年，雷霆军还没进东方厂时，曾经在沿海一带闯荡过。那时候，他就结识了好多走南闯北做生意的人。他们用着大哥大，开着桑塔纳，钱夹子里的钞票一摞一摞的，想给自己的女人买什么漂亮衣服首饰，就买什么。身为男人的雷霆军，自然也想给纪挽眉那样的生活。即便当时他才十六七岁，年纪还小，在广深那边跟着人也倒生意，也赚了些钱。只是当时他奶奶骤然历去世，他便从广深回了老家，给奶奶置办丧事。因为雷霆军他叔叔家的冷漠，完全不管奶奶，所以雷霆军当时把身上赚回来的几千块钱几乎全用来给奶奶办丧事了。当时村里的人，其实私底下都夸，说雷霆军这孩子孝顺，懂事。就是从小没了爹妈，实在可怜。没有了世上最后一个亲人，雷霆军消沉了一段时间，也就没有再和外面那些朋友联系了。后来进了东方厂，雷霆军安稳了两三年，本以为日子也可以这样混下去。但他偏偏喜欢上了纪挽眉。刚开始的喜欢，顶多也就是个暗恋，在纪挽眉路过时，默不作声多看她几眼罢了。他其实也知道，纪挽眉不可能会看上他这个穷小子的。但偏偏现在，纪挽眉就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她给的这个机会，就像一道什么咒语，唤醒了一头沉睡的雄狮，激起了他的斗志和战斗欲。所以，因为纪挽眉，他又有了想要出去闯荡挣钱的想法。只是，若他出去闯荡了，纪挽眉肯等他吗？这又成了一个问题。若是他按照纪挽眉的要求，去认认真真考大学，等考上以后呢？他再去读四年大学，那时候他都起码二十八九了，纪挽眉还等得起吗。谁也不知道，看似粗犷不羁的雷霆军，实则心里会有这么多想法。今天钱这事儿，就突然让他明白了，他不能再在厂里混日子了。或许，他该做点其他行动了。雷霆军眼眸深深抬头，盯着远方，吐出一口白色烟圈。不一会儿，孙晓军拿了钱回来：“老大，老肖给了六十块，够吗？”雷霆军收回神思，点头：“差不多了。你们俩去买东西，过去道歉的时候，态度好点，别把人给激怒了，刚才我在王主任那儿怎么说的，你们就学着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