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领主府的后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皮特、山姆、镇上的工匠头子、铁匠、木匠，还有珂尔瓦娜和阿菈娅带领的阿剌克涅核心成员，所有见证了昨天那场“炼金实验”的人，一个不落地全到齐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院子中央那个巨大的木框上。

紧张。

期待。

怀疑。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空气中交织，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那坨用剧毒植物和废弃油脂搞出来的黄色膏状物，真的能变成领主大人所说的“神迹”吗？

还是说，大家只是陪着这位年轻的领主，彻夜围观了一坨……正在凝固的垃圾？

索恩打着哈欠，从府邸里走了出来。

他看了一眼众人那仿佛要上刑场一般的凝重表情，心里差点没笑出声。

不就是做个肥皂吗？

搞得跟开奖一样。

他走到木框前，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

嗯，硬度可以。

“好了，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索恩拍了拍手，示意两个工匠上前。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工匠们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木框的卡榫。

哗啦。

木板向四周倒下。

一块巨大的、完整的、呈现出不均匀淡黄色的固体方块，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它看起来质地粗糙，表面还有一些没搅拌均匀的气泡，散发着一股油脂和草木灰混合的、算不上好闻的怪味。

“……”

现场一片死寂。

期待中的金光万丈没有出现。

传说中的异香扑鼻也没有闻到。

就这么个玩意儿？

一个工匠，也是索恩任命的临时工头山姆，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在那块“黄石”的边角上掰下了一小块。

捏了捏。

硬邦邦的。

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一股油腻腻的怪味。

山姆的脸上，露出了极度困惑和一丝掩饰不住的失望。

“殿下……”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无常的领主。

“这东西……又硬又油，它……它能做什么用？”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

这玩意儿，到底能干嘛？

当石头砸人吗？好像也不够硬。

当柴火烧吗？怕不是要被熏死。

皮特那张老脸，已经垮了下来，满是褶子的脸上写着四个大字：我就知道。

然而，面对所有人的质疑，索恩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尴尬。

他反而笑了。

那笑容，高深莫测。

“能做什么？”

“呵。”

索恩没有解释，只是打了个响指。

“来人！”

一个卫兵立刻上前。

“去厨房，给我端一盆镇上最脏的水来！”

“再去，把厨娘擦灶台那块最油的、黑得看不出颜色的抹布，给我拿过来！”

命令一出，众人更懵了。

最脏的水？

最油的抹布？

领主大人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很快，卫兵端来了一盆浑浊不堪、甚至漂浮着菜叶和不明悬浮物的污水。

另一个卫兵则捏着鼻尖，用两根指头，嫌恶地拎着一块几乎已经变成黑色硬块的、散发着浓烈油耗味的抹布。

**！

索恩看到那块抹布，眼角都抽搐了一下。

这玩意儿是抹布？这他妈是石油凝固之后形成的沥青块吧？！

他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从腰间拔出匕首，在那块巨大的黄色固体上，轻松地切下了一块巴掌大小的方块。

然后，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做了个惊人的举动。

他将那块“黄石”，直接丢进了那盆散发着恶臭的污水里！

“殿下！”

皮特惊呼出声！

这简直是在糟蹋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索恩没理他。

他卷起袖子，将双手伸进了那盆脏水里，拿起了那块“黄石”，开始在水中反复搓揉。

一下。

两下。

三下。

什么都没发生。

众人眼中的失望，越来越浓。

然而，就在第四下！

奇迹，发生了！

只见索恩的手中，那浑浊的污水里，竟然开始冒出了一丝丝、一缕缕洁白的、细腻的泡沫！

那泡沫越聚越多！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涌出！

不过几秒钟，索恩的双手，就被一层厚厚的、雪白绵密的泡沫所覆盖！

一股清新的、前所未闻的气味，瞬间压倒了污水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

“天……天呐！！”

“那是什么？！是雪吗？！”

“起泡了！那块石头在水里起泡了！”

整个后院，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索恩的手，脸上的表情，从失望，到错愕，再到极致的震惊！

珂尔瓦娜那双暗红色的眼眸，猛地收缩！

阿菈娅更是用小手捂住了嘴巴，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睛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怎么可能？！

一块油腻的石头，在污水里，竟然能变出比雪还要洁白的泡沫？！

这违背了他们所有人的常识！

索恩心里暗笑。

土鳖们，这才哪到哪。

他没有停下，将那块已经变成黑色硬块的油布，也丢进了满是泡沫的污水里。

然后，他开始清洗！

搓！

揉！

拧！

一遍又一遍！

神奇的一幕再次发生！

那盆原本浑浊不堪的污水，在泡沫的作用下，竟然开始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脏！

而那块抹布上凝固的黑色油污，则在泡沫的包裹下，一点点地被分解、剥离！

几分钟后。

索恩停下了动作。

他在所有人死寂般的注视下，缓缓地，将那块抹布，从那盆已经变成墨汁的污水中，提了起来！

哗啦！

水珠滴落。

一块几乎恢复了亚麻本色的、虽然破旧但却干净得不可思议的布料，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

“……”

“……”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的大脑，都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彻底宕机了！

他们看着索恩手里那块干净的布，又看了看地上那盆黑得像墨汁一样的污水。

一个无与伦比的、打败三观的念头，在他们心中疯狂滋生！

这块黄色的石头……

它……它能把脏东西，洗掉？！

“这……这……这……”

皮特的手指，颤抖地指着索恩，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神奇的景象！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这……这是您用那种‘毒液’和废油……变出来的……魔法吗？”

他结结巴巴地问出了这句话。

索恩将洗干净的布丢在一旁，用清水冲了冲手，然后拿起一块干净的布擦干。

他转过身，看着皮特那张写满了震撼与敬畏的脸，微微一笑。

那笑容，如同神祇。

“我再说一次，皮特。”

“这不是魔法。”

“这是知识，是科学。”

一句话，如同暮鼓晨钟，重重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知识！科学！

原来，这就是领主大人一直挂在嘴边的“知识”的力量吗？！

它能用毒物和垃圾，创造出净化污秽的神迹！

就在这时，索恩的目光，扫向了人群中的铁匠和他那个局促不安的儿子。

“过来。”

铁匠浑身一颤，连忙拉着儿子，走到了索恩面前。

索恩蹲下身，看着那个男孩手臂上依旧红肿流脓的伤口。

“别怕。”

他温和地说了一句，然后重新切下了一小块“黄石”，再次放入一盆新换的清水中，搓出了满盆的泡沫。

“可能会有一点点疼，忍一下。”

在男孩紧张的目光中，索恩用手捧起温和的泡沫，小心翼翼地，覆盖在了他那道感染的伤口上。

轻轻地，为他清洗。

男孩的身体，起初因为紧张而绷得紧紧的。

但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

没有预想中的刺痛。

只有一种……清清凉凉的、前所未有的洁净感，从伤口处传来。

那些黏糊糊的脓液，那些又痒又痛的感觉，都在这神奇的白色泡沫下，被一点点地洗去。

他甚至舒服得，发出了一声轻轻的**。

片刻后，清洗完毕。

索恩用干净的布，为他擦干了手臂。

众人凑过去一看，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道伤口，周围的红肿竟然消退了不少！那些恶心的黄色脓液，更是被清洗得一干二净！

整个伤口，变得异常干净、清爽！

看起来，甚至都不那么吓人了！

“我的天……”

铁匠看着儿子的手臂，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知道，自己儿子的这条手臂，保住了！

是领主大人！是用他创造的这个神物，救了自己儿子的命！

扑通！

这个七尺高的壮汉，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索恩的面前！

“殿下！！”

他哽咽着，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您救了我儿子的命！从今往后，我这条命，我们一家人的命，就都是您的了！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殿下……”

又一个声音响起。

是皮特。

他走到索恩面前，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那张饱经风霜的老脸上，写满了羞愧与懊悔。

“请您……原谅我的无知和短视。”

“我为我昨天的愚蠢言论，向您道歉。”

他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怀疑，只剩下狂热的崇拜与信服。

“您是对的。这东西，它比食物，更能救命！”

索恩扶起了铁匠，又坦然接受了皮特的道歉。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威望，才真正在这片土地上，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块淡黄色的、朴实无华的固体。

面对着一张张激动、狂热、充满希望的脸。

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后院！

“这东西，能洗去污秽，能带来健康，能终结那些因为肮脏而导致的无谓死亡！”

“它，将是我们无光领，对抗疾病与死亡的第一把利剑！”

“我将它，命名为——”

“肥皂！”

“肥皂！！”

“肥皂！！”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

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看着索恩手中的那块“肥皂”，眼神炙热得像是要把它融化！

他们都想得到一块！

为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家人，洗去那些该死的病痛！

索恩压了压手，示意众人安静。

“我知道你们都想要它。别急，很快，我们每一个人，都能用上它！”

他抓住时机，大声宣布。

“但是，制造‘肥皂’，需要大量的人手和规范的管理！为此，我决定，成立我们无光领的第一个‘工坊’！”

“我将公开招募工人！只要是愿意为领地付出汗水的人，都可以报名！工坊不仅提供食物，还会有额外的薪酬！”

工坊！

工人！

薪酬！

这些新词汇，再次**着众人的神经！

他们不仅能得到“肥皂”，还能通过工作，为自己和家人，换取更好的生活！

一时间，整个后院，再次被狂喜所淹没！

然而，就在这时。

一个卫兵神色慌张地从前院冲了进来，打断了这场狂欢。

“殿下！！”

卫兵冲到索恩面前，气喘吁吁地报告。

“镇……镇外来了一个商人！他说是从邻近的‘赤铁领’来的，听说了我们这里的神迹，特地赶来拜访！”

商人？

索恩眉头一挑。

消息传得这么快？

皮特立刻上前，整理了一下衣袍，低声道：“殿下，赤铁领的商人，向来狡猾贪婪，我们得小心应对。”

索恩点了点头。

“让他进来。”

片刻后。

一个穿着华丽丝绸，身材微胖，留着两撇精明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走进了后院。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院子里那套简易的净水装置，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但他只是扫了一眼。

下一秒。

他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锁定在了索恩手中那块淡黄色的、还在滴着水的……

“肥皂”上！

作为常年奔波的商人，他敏锐的嗅觉，瞬间就从那东西上，嗅到了一股比黄金还要浓烈百倍的……

商机！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那双精明的眼睛里，迸发出了毫不掩饰的、饿狼般的贪婪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