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阴魂不散。

茜茜小一点的时候，黎念的身体甚至差到没有办法长时间抱着她，偶尔她要住进医院的化疗仓，一分别就是几个月，所以茜茜才会担心着黎念这次陪她出来玩后，很久才能再次见面。

这也是黎念不同意保守治疗的原因，茜茜跟陆识相处的时间更长，却意外地很黏黎念，她实在不舍得看女儿那张小脸上露出渴求又压抑的神色了。

小时候的茜茜时常哭着喊着找妈妈，但大了些她就明白了，妈妈生病了，所以没办法长时间拥抱她，陪她出门玩，她变得更加懂事听话，从来不会赖在黎念身上给她增加负担。

有这么个孩子，很累却很幸运。

那时候的黎念一点生的希望都没有，她很感动陆识拼了命把自己救起来，却始终找不到生存的欲望，癌症像吞金兽一般大口大口贪食着陆识的财产，她几次三番寻死，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直到陆识抱回来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

她那么小，脸蛋像花瓣一样柔软娇嫩，连哭泣都是细声细气的，小手紧紧攥着黎念的手指，黎念茫然地看向陆识，一大一小的两张脸颊上透露出同样的疑惑。

“这是我姐姐的孩子，”陆识深吸一口气，难过道，“她的丈夫是军人，为国捐躯后，姐姐殉情了。”

“孩子还一岁半，我们一起把她养大，好不好？”

这时候黎念才知道，陆识作为医生的储蓄早就在她频繁的病重中用完了，现在她治疗的所有费用都是茜茜的爸妈留下来的抚恤金和遗产。

她抱紧了这个失去双亲的孩子，就像抱紧了年幼时期的自己，潸然泪下。

从这天后，黎念再也没有想过自杀，她的生命中多出了一个和陆识一样重要、还需要她养育长大的小小孩童，那沉甸甸的责任感成为了她活下来的锚点。

她爱着茜茜，就如同茜茜爱着她一样。

外面再怎么寒冷，车里还是像一个温暖的港湾，茜茜得到了妈妈的承诺，心满意足地睡着了，黎念解开她的围巾，声音淡淡的。

“湖边那个人是贺迟宴，对吗？”

陆识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他下意识想反驳，但只能良久的沉默。而黎念就在这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笑了笑，眉眼如同温柔舒展的柳叶：“陆识，你在怕什么？”

“我……”陆识看向大路，闷闷地说，“我没有。”

“我不会再爱那个人，”黎念依旧是那么轻却那么坚决的语气，“陆识，我不会再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贱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陆识只恨自己嘴笨，但他从内视镜看到后座的黎念，她嘴角竟带着一点淡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来难过和勉强。

“陆识，你真的好笨啊，”黎念的眸子闪了闪，“真的。”

莫名其妙被说笨，陆识却觉得有些甜蜜，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担心黎念是否会重新爱上贺迟宴，更害怕她会再次被伤害。

三年前的那一幕也成了他的心理阴影，看着湖中人事不省的黎念，陆识头脑前所未有的冷静，他没有经过黎念的允许，直接替她办理了销户，带着她南下而去。

现如今就像是一场噩梦的后续，再次看到贺迟宴，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如果不是抱着芊芊，他一定会把贺迟宴打一顿。

黎念说完那句话就默不作声了，她垂下眼带着点淡淡的笑意，抚摸着女儿熟睡而微微发红的脸颊。

三年间，陆识没有表过白。

他爱黎念的时间很长，却因为笨拙和贺迟宴的截胡一次次错过，那么多个互相依偎的时刻，陆识只是想着能够保护好她就足够了，她开心快乐就足够了。

不管黎念爱不爱他，只要能和她还有茜茜在一起，对于陆识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此时此刻，他却从黎念那带着点纵容笑意的语气中听懂了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就好像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他手足无措，停下车后，打开了后座的门，伸手去接熟睡的茜茜。

黎念却伸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因为病弱，她现在白得欺霜赛雪，眸子漆黑晶亮，笑着道：“嘘，以后再说。”

黎念不是一块木头或者铁板，三年来陆识无微不至的关怀早就捂热了她被贺迟宴冷透的心，只是在她的癌症没有治好前，她哪敢给任何承诺。

但不代表她要一直这样不上不下地吊着陆识。

在会诊得到好消息后，黎念决定了一件事。只要她能够活着从手术室出来，她愿意试着去将伤痕累累的自己全盘交付给陆识。

爱就是这么奇妙地产生了。黎念看着睡眼朦胧的茜茜，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