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似血。

沈清雨任由那霞光撒在身上，笑得苍凉。

素来只有妾室子女养在主母名下的道理，他为了他心尖尖上的人，还真是不顾纲常。

看着那紫红的天，沈摇梦忽然就想起裴修旭迎娶她那日。

她也是迎着这样的夕阳出嫁。

少年人拉着她的手，红了眼，交付整颗真心。

一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凝。”

她就真以为，她和他能***走到白头。

而今，残阳如故，他和她却早不复从前。

她如今，哪里还算得上他的妻。

沈摇梦闭了闭眼，酸涩充斥眼眶，也浇灭了她心里最后一丝温软。

“还有呢？”

“什么？”

裴修旭皱眉。

沈摇梦再睁眼，眸底只剩一片深幽。

“她还要什么？一次性说完啊，总这样，你们累，我也累。”

她话语情真意切，裴修旭却恼的砸了半个书案。

沈摇梦脚边很快被杂七杂八的碎屑堆满，她一步未挪。

气氛僵持不下时，许婉莺的婢女却像是掐着点冲进来。

她慌慌张张没规矩，进来就开始哭。

“求老爷救救我家姨娘！姨娘醒来知道自己没了孩子还再不能生育晕过一回，再睁眼就嚷着要给逝去的孩子作伴，奴婢们拦都拦不住！”

“看看你干的好事！”

裴修旭声音冰冷刺骨，那双眼恨不能将她看穿。

“沈摇梦，有时候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瞧瞧，里头到底装了什么！”

话落，他沉着脸转身要走。

沈摇梦看着他决绝的背影，这段时日，她又何尝不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可以，她也想把他的心剖开瞧瞧，里头可还有半分她的位置。

攥拳的手松开，裴修旭踏出门的那一刻，沈摇梦忽然开了口。

“等等……”

她声音太轻，裴修旭皱眉，回头时，眼底已经攒满了怒火。

“你非得看她死，你才能甘心吗？”

在他眼里，她好似成了个专要人性命的毒妇。

沈摇梦有一刹那痛的想哭，盯着他那双无情的眼，眼泪又一滴都落不下来。

良久，她自嘲一般，极轻的笑了一声。

“做裴府的主母累，做你裴修旭的妻子也累，裴修旭，你给我放妻书吧，看在我们曾经的份上，你放我走。”

裴修旭眼底火气一滞。

沈摇梦又往前走了一步。

“裴修旭，我不想当你的妻子，不想再当裴府的主母了。”

裴修旭头一次在她眼里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洞。

印象里，沈摇梦的眼睛是亮的，看他时，里头总带着数不尽的爱意。

而今，她却漠然的像在看陌生人，荒谬的话脱口，眼里居然没有半分威胁谎言。

该说她演技太好吗？

裴修旭眼底情绪飞快翻滚，通红的眼眶里分不清是怒意还是其他。

出口的声音却冰冷：“既不想当主母，那自今日起你便滚出秋梦院，往后用度接按妾室标准分配，至于离开，你想都别想，既入了我裴家族谱，你此生都是我裴家的人！”

说完，他转身就走。

速度之快，半点不敢停留。

他怕他再看她那双让人窒息的眼，会控制不住失控。

他一走，屋里的丫鬟就变了脸色。

沈摇梦却像是不曾瞧见。

窗外，那颗成亲时种下的枇杷树已亭亭如盖。

她站在书房正中央，抬头，就能看到枝头金黄的果。

“年初的时候，答应过祖母要回家摘枇杷的……”

庭院风轻轻，卷着沈摇梦的念想升空。

从眼底砸落的眼泪，却被永远困在了这四四方方的深宅大院。

当天夜里，沈摇梦就搬到了偏院。

院落荒废，打扫的人也不尽心。

沈摇梦住进去时，窗子都是破的。

门口人随意把包裹扔给她，打着哈欠就走。

院子空下来，穿堂风过，吹的沈摇梦心头也空。

她捡起包裹走到房里，强忍了一天的痛意，在夜里彻底爆发。

她一夜未眠，落英院也闹腾了一整夜。

天擦亮时，沈摇梦还能听见丫鬟艳羡的声音。

无非是说许婉莺福气好，就算没了孩子，有了裴修旭的宠爱，她的后半辈子也不会难过。

沈摇梦听过，扣进床缝的指尖顶到了头，承受不住裂开来。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她出门找郎中开了一副下胎药。

这孩子，注定是留不得的，

大抵是觉得这面，见一次少一次，把药递给沈摇梦时，郎中还是多说了几句。

“没了这孩子也好，夫人你身子已是强弩之末，落了这孩子，好生将养，许还能等到第二年开春。”

沈摇梦却只是笑。

笑望路对面，自马车上相拥而下的二人。

冬天，太难熬了。

回了屋，她没借别人的手，自己亲自熬的药。

胸腔里的血涌到嘴边的时候，她才把一封曾经裴修旭为她做的画扔进火里。

她像是不知疼，淡淡将血擦去。

手下麻木的重复着扔东西的动作。

直到把和裴修旭的所有过往全部扔进炉子，落胎药也出了锅。

沈摇梦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药还没进嘴，口里却先苦的人落泪。

“别怪娘亲心狠，只是阿娘撑不了多久，将来注定护不住你，实在不该叫你来这人世间受苦，再托生，记得找个好人家，阿娘今夜，送你一程。”

她端起碗，眼泪悬在眼眶，手都在发抖。

紧闭的门却猛然被人踢开。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