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扇门，萧屿澈深吸了口气应了一句：“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隐约听见对方似乎松了口气。

“你身体还没有恢复，怎么就回京了？”

听到这话，萧屿澈的心中泛起一片酸涩。

林玖玥，你总是对我这么心软，这如何是好啊……

你应该往前看，不要在停下等我，我这样活在病痛中的人，永远都追不上你了。

萧屿澈起身艰难上前，却没有开门。

他抬手手贴着门，就像靠近林玖玥一样，声音沙哑：“我想阿爹了，所以就回来了。”

“为何不开门？”林玖玥的语气沉了一些。

血从萧屿澈指缝间溢出，滴在衣襟上，触目惊心。

他竭力压着声音中的颤抖：“你我既已和离，便不要再见了。”

门外一阵沉默。

良久，萧屿澈又说：“林玖玥，谢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也谢谢你这些年的包容和爱护……”

“你给我的那些补偿，希望你留给我阿爹，你知道的，我不会管账……另外，虽然我们已经和离，但第五个条件，我还能不能说？”

林玖玥声音沙哑了几分：“你说吧，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我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

萧屿澈眼睫颤抖，字字泣血：“第五个条件，忘了我。”

“忘了我们所有的过去，好好生活，不要迁就任何人，用真正的自己去爱你爱的人。”

渐暖的春风中，门的另一边传来女人似有若无的颤抖喘息。

最后，她淡淡应了声：“好。”

紧接着，便是一道远去的脚步声。

萧屿澈堪堪开门，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轰然瘫倒，鲜红的血从口鼻涌出。

意识朦胧，他只听见父亲悲痛的呼唤。

“屿澈！”

萧屿澈撑着眼帘，看见父亲扔了手中书，踉跄奔来将他抱起。

他红着眼，费力张口：“阿爹，儿子不孝……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

“下了地府，儿子一定求阎王……让我再，在做您和阿娘的儿子……”

话没说完，便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萧父心如刀绞，泪淌了满脸。

听见动静的邻里街坊过来一看，一边将萧屿澈抬上榻，一边让人去叫大夫。

“屿澈，你撑住啊，大夫马上就来了！”

“是啊，想想你爹，你不要抛下他孤苦伶仃一人啊！”

有人哽咽安慰。

萧屿澈已经说不出话，却仍旧紧紧抓着萧父的手，眼中满是不舍和留恋。

他不想死，他想陪着阿爹。

他不忍看阿爹送走阿娘，又送走自己。

他想活下去……

看着萧屿澈几乎浸血的双眼，萧父将人抱进怀里，颤声说：“阿爹知道你疼，走吧，到了下面再也不会疼了，不要担心阿爹，阿爹会照顾好自己……”

最后的泪水从萧屿澈涣散的眼眸中缓缓流出。

他紧攥着萧父的手终是脱力垂了下去，只是双眼再也没闭上。

……

七日后，城郊。

林玖玥拎着一壶酒跪在林父林母的墓前，晗带疲倦的双眼满是血丝。

今日是他们的忌日。

当年她为了和萧屿澈在一起，不顾爹娘反对，执意带着萧屿澈私奔，脱离侯府。

林父气急，吐血身亡，不日，林母也跟着去了。

林玖玥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因为愧疚，林玖玥这些年不敢来父母墓前，连祭拜都只敢站在远处。

今日，是她第一次正式站在他们墓前。

良久，林玖玥从怀中拿出莫忘铃，凝看着出了神。

自七日前从萧家回来，林玖玥再没听到过萧屿澈的消息。

这些天，她心中总是隐隐难安，有中说不出的惶恐。

林玖玥总试图说服自己，他们已经和离，再没有任何关系，体面分开是他们最好的结果，也无需再见。

就像他说的第五个条件，她应该彻底忘记他们的曾经。

林玖玥握紧拳，将莫忘铃抵在心口。

许久，她才压下心中翻涌的繁乱，起身离开。

可没走多远，就看见萧父提着装满祭品的篮子，神情哀地往山坡上走。

林玖玥心陡然一沉。

萧母的忌日还没到，萧父来这里做什么？

顷刻间，浓烈惶恐盘缠上她的心头。

林玖玥难以自控地跟上去，直到看到她停在一座新坟前，才生硬开口：“爹，您怎么在这儿？”

走进才发现，萧父面容憔悴，不久前斑白的鬓角，如今已经变成满头白发。

她顺着视线望去，瞳孔却骤然一缩。

只见墓碑上刻着‘孝子萧屿澈之墓’，碑痕崭新。

而后又看萧父将一碟糟鱼和萧屿澈生前爱吃的菜摆在他的碑前。

“七日前，屿澈在家里病逝了……”

林玖玥紧缩的眸子颤了颤。

七日前？

她想起两人最后一次隔着门板的对话，那时他的声音的确很虚弱……

不，不对！

她从长白山离开时，萧屿澈起色还很好，这才不过七天，他怎的就死了！

林玖玥唇线微颤，像是没有听见萧父的话，想回去寻找萧屿澈。

而手中的莫忘铃却因为掌心的颤动而跌落。

‘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

没等林玖玥反应过来，就听见莫失铃那沉瓮的铃声——

就这么从她面前的坟中传出。